秦岭南麓，陕，甘，川交界处隐藏着一个叫青木川的古镇，这里生态植被良好，小街远离喧嚣的世界，古老民风、民俗、民情具有独特的风情画意，让人不知不觉融入悠久的历史和深厚的文化里。
2020的春节，注定是一个载入历史和年轮的岁月，从武汉封城到全民禁足，一场席卷全球的瘟疫让骄傲自大的现代人类显得脆弱无比，新闻媒体从各个角度报道着瘟疫的恐怖以及人类的无能为力。科学家、医学专家跟在传播速度以及传播花样后面拼命解释。中国最热闹的春节，城市街道空无一人，旅游景点一个个紧急封闭起来，空气中重新弥漫起对自然的敬畏之心。太可怕的瘟疫，元旦时只有几十名传染病人，到了劳动节迅速传染到全球350多万人，死亡25多万人，由于没有疫苗和特效药，瘟疫还在继续高速传播着。国家与国家之间的公路、铁路、航空，早已经停止自由旅行，绝大多数国家取消了已经确认的旅行签证，这是发生大型战争才会出现的状况。
疫情让整个世界充满了慌乱、失望、指责，让人变得谨慎，每一个角落都飘着消毒水的味道。随着中国坚决而果断的隔离措施，一个个城市的感染人员持续清零，高速公路的路障移除了，进村的栏杆抬起来了，刚刚从疫情中缓过气的中国人已经自由出门，一些人渴望通过一场出行来安慰曾经承受过的所有惶恐，这里暂且称之为压抑后的疯狂吧。
秦岭的春夏之交，各色野花在山野田间此起彼伏，花香在空气中自然混合酝酿成甜甜的味道，侵入心扉。清淡了几个月的古镇民宿迎来了各式各样口音不同，带着口罩的背包客。携家带口的认认真真出示健康码，独自出行的赶紧写下身份信息，还有一些窃窃私语后什么信息也不留，似乎无所畏惧的人。
青木川古镇的青石板路面，已经被来来往往的行人打磨得油光水滑，四周充满了“油炸荷香叶，香辣豆腐干”"凉皮""热凉粉""核桃馍"的叫卖声，让游客四顾不暇。
热闹的人群中，一个穿着有破洞的牛仔衣，轻摇着休闲的裙子，不慌不忙的女性在闲逛，这是姗姗。温柔的大眼睛，优雅的步态，甜美的脸庞，散发出一股单纯的女人味，让一些男人眼光不舍，时刻回到初恋的那种幻想中。
第一次踏上这秦岭山区的小镇，姗姗心里没有那种因不熟悉感带来的不知所措，和他的约定，或许多年以后，终将得以实现。他和她就读于川北的一所学校，他来自秦岭山区的青木川，挺拔清秀，淳朴努力，她来自川西小县城，甜美可爱。她称他为恒，他唤她为露。四年的校园生涯，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总是匆匆。毕业找工作，定向生的他回到家乡，她听从家人之命回了小县城，进了一家事业单位。
因为年轻，注定了爱情的激烈。在手机还不曾普及的年代，青春懵懂的恋情有时候在书信往来中会愈加炽热。那年冬天她和他约定，到他所在的地方去，然后继续考试，这是他们的最后一次联系，就在那一年，他渺无音讯，她满心绝望。五年以后，她结婚生子，新郎自然不是他。
每个人的心中，都有一处开满花香的庭院，一段情爱到深处，会忘了归途，爱情有时候会落败，是因为看不到未来可期，即便是多年后再见，不能红着脸，也不能红着眼。
原以为这又是一个大学爱情的结局，尽管他欠她一个交代。年前的一场同学会，她得知他10年前遭遇车祸，同学们早就知道，而唯对她选择了善意的隐瞒，他的生命定格在21岁，那一天，是他们的约定之日。她嚎啕大哭，大醉了一场，三天三夜没有起床！
生命中有很多人，本以为可以多一个春暖花开的相伴，却在一场风雨过后，模糊了转身的背影；本以为，还能再一次相见，哪怕只是最后的告别，至少还可以有一个诀别的机会，却不想所谓无常，就是那么猝不及防。
她决定去一次他的地方，时间定在了2020年的春节。
虽然远离大都市，工业社会这场大瘟疫劈天盖地的袭来，小县城也不能幸免，这里的人们经历着口罩，酒精，消毒液欠缺的困境。因为地处偏僻，小县城里除了年轻人，大多中老年人并没有戴口罩的意识。大年三十，小县城有了第一个病人，政府部门如临大敌，严令管控，新闻宣传风生水起，进出任何场所都要戴口罩，所有的消毒药品已经销售一空，偶尔一些个体药店免费发放酒精、口罩，但限领的要求让店铺排起了长龙。后来发现，那段时间，除了特定的医疗机构，个体诊所不允许营业，而他们想出了这一招，堂而皇之的接待着前来就诊的人。
这些平日里并不怎么关心时事的人群开始刷信息，看新闻，讨论国事，感受着来自武汉离床5米就是危险的绝望。
由于职业关系，姗姗天天奔波在防疫前线，深入到最需要的地方去，每天回家累得没有时间去心慌焦虑。作为新闻从业者，这个时候她说突然就明白了自己的价值，就像一个战士，不能倒下。多少人，一别就是海角天涯，再见无期；甚至，比天涯更远，便是阴阳永隔。
走过冬季，驰援武汉的医务工作者正褪去一身的盔甲，这个馨香的春天让不少的家庭留下了难以磨灭的伤痛，也成就了不少生命中感动，经历了非典，5.12大地震的人们，珍惜、不留遗憾再次成为大家的谈论的字眼。来不及多想，夏天已经来到，她背起旅行包，提起工作用的专业相机，辗转来到青木川镇，这里铺天盖地的山林，已经换上了葱葱郁郁的新绿。
也许，一切都是幂幂之中早已注定的缘分，远行是姗姗在青木川认识的第二个人，成年人的相识其实很简单，看着文雅知性的她拿着专业相机，踢着梦脚深一脚浅一脚的默默爬山，远行主动给姗姗介绍了一下前面的路况，返程捎了已经精疲力竭的她一程。一路上无语，但远行感觉到姗姗快乐眼神背后的郁郁寡欢。
青木川镇现存有明清时期瞿氏、魏氏、赵氏、屠氏祠堂，并有立碑刻字，保存度达70%。青木川的烟馆，位于老街下部，四合院，繁复的雕花门窗，木板吊脚楼。据说是魏辅唐当年招待外来客商、国民党官员的地方，木结构，二层。烟馆有两条密道，一条通往后山，一条通往金溪河畔，要是上方查烟，通过密道就可以溜之大吉。
土酒是小镇上的特色，酒馆保留原有味道，褚红色的老土碗，圆鼓鼓的大酒坛里面窖藏着百年老酒，身未近便能闻其味。而近年来才时兴起来的创意酒吧，增添了电子鼓，电子琴，时刻流淌着缠绵婉转的音乐。这里也有漂亮的知性女性徜徉，她们从容淡定，没有自卑感，就是想醉一场，因为开心，因为伤感。她们不想醉，基本是谁都灌不醉的，想醉的时候，那个瞬间会彻底抛弃了理性。
到青木川镇，远行动员姗姗品尝一下青木川的特色，她婉言推脱，露出只有在了解的人面前才有的孩子气，调皮的请远行尝尝手里的豆腐干，笑嘻嘻邀请他一起去吃当地的米皮。米皮是当年恒的最爱，在川北的学校，他说了一定会带她来品尝热腾腾的蒸米皮，再来一碗菜豆腐，浇上热辣辣的红油和当地特有的剁椒酱，撒上葱花，想着就令人垂涎。
这个瘟疫还在全球疯狂传播的非常时期，远行心里的坎坷和渴望纠缠不休。他此行的目的地是去考察一处中华文明遗址。如果在异乡发生进一步的亲密接触，万一出状况怎么能够说明呀。此时此刻，理性想刹车，感性想前往，这种摇摆的心绪还不能显露出来，怕吓走姗姗刚刚涌现出的一点好感。作为大型国企的管理人员，哪怕劳动节的长途旅行，都必须向单位说明，一旦有任何疫情状况还必须向国家机关说明具体情况，甚至向社会公布来龙去脉。
姗姗扒拉着豆腐干，没有想那些高大上的系统性问题，却想得十分细腻，怎么会坐上这个不修边幅的男人的越野车，竟然还一起吃饭聊天。不会因为他是中国好司机吧，还是那个类似大学时代的朦朦胧胧的身影，想着想着，嘴角不经意浮现若隐若现的微笑。
远离家乡的萍水相逢，或许似曾相识的感觉。姗姗放下了刚坐上车时的矜持和尴尬，声音清脆，像山间的泉水缓缓抚摸耳膜。远行顺着话题走，谈笑自若。
男人喜欢女性往往从容颜开始，女性接受男人往往从心情开始，双方一旦彼此接受，不外乎是从内到外，或者是从外到内的接纳整个对方。至于到达欲、情、爱的哪个阶段，纯粹属于天意，浪漫与爱情在这时候的差别就是一个在乎过程，一个在乎结果。
她若有所思的说：“这场大瘟疫对于人类的影响太大了。”
他说：“这样的大事件在人类的历史上很多，有的改变全球政治格局，有的让全球意识形态重新布局，有的彻底毁灭了一个民族。”
“什么时候才能结束？”
“目前，全世界没有任何人知道这件事将以哪种方式结束，绝大多数人继续处于焦虑之中，都以自己掌握的信息紧张地想象着最坏的结局。”
“中国这次做得非常棒。”
“中国是一个延续传承的民族，这个统一的民族一直是原住民，这些原住民信奉的是少数人必须服从多数人的利益。”
“制度与疫情还有关系！”
“公元前594年梭伦改革，古希腊创立了三权分立体制，公元前359年商鞅变法，强化了中央集权体制，由此看来，三权分立体制和中央集权体制都不是新鲜事，人类的长期历史发展也在自由的选择这两种体制。这次大瘟疫也是对有些得意忘形的人类的警醒。”他继续说：“动物最大的诉求是生存和繁衍，人类除了这两个基本诉求还渴望思想传承，工业社会总认为比农业社会伟大，农业社会总认为比奴隶社会伟大，奴隶社会总认为比原始社会伟大，特别在这些社会的繁荣时期，更认为自己的时代是空前绝后，往往遗忘了那些永远不可超越的古人类壮举，如从猿猴进化为人，如古人培养出最初的种植作物。人类社会没有永恒的思想家，只有能够解决一个特定时代的社会困惑的伟大思想家。”
“你知道的还多嘛。”她眼睛里出现了久违的向往。
“行万里路，破万卷书。我特别喜欢实地考察，更喜欢跋涉到世界的尽头去看一看。”他沉思一下说：“欧洲中世纪爆发的大瘟疫死亡无数人，其实，历史上中国也发生过这样的大瘟疫，古代中国处理的方法类似现在，隔离，彻底隔离。”
“你有没有信仰？”
他笑着说：“我敬仰地望着6万年前中华民族遗址，我仰望伏羲崖，我祭拜黄帝陵，我徜徉孔府，心里豁然开朗，中国人的基本信仰属于血缘信仰——我们是炎黄子孙。”
夜色阑珊起来，光滑的青石板泛着悠悠之光，那些近日里火热起来的小店灯光明亮，青木川特色的木桶鱼是前来这里短暂度假人群的首选，掺杂着青花椒味的鱼香总是能鼓动味蕾。鱼肉鲜嫩，极少有刺，烤煮入味，店铺外总是挤满了戴着口罩等待的人。
那天他们边吃边聊，不知不觉聊到餐厅打烊，姗姗也没弄明白，为什么两个明明还不太熟的人，能有那么多的话题聊。聊到后来，她甚至有了一些留恋的情绪，眼里如夏日繁星，光芒闪烁。
姗姗的心，是死过的。恒失踪以后，嫁给谁不是嫁呢，那个看起来稳妥的男人，几年前姗姗才知道，最初就在背叛。那些说和谁结婚都一样的人，大概是和姗姗一样，从来没有真正享受过美好的爱情。她浑身是刺，失眠，抑郁，心理彻底崩溃，甚至一个月必须去看一次心理医生。
从店铺出来，姗姗忍不住提议，不如我们一起去逛一逛。远行回，现在就算你让我开车去海边，我也愿意啊。那样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，姗姗有一瞬间喜悦。她有点不相信，还能有这样怦然心动的感觉，像是在大学时，和恒一起翘课偷偷约会的日子，一颗心被一种甜蜜又紧张的情绪填满。
绝大多数女性也不清楚，男人也有一种心事从来不对任何人说，除非喜欢的不仅仅是对方的容颜。漂亮知性女性往往清空感情内存，才会接纳新的感情，男人却是先强硬地塞进新的感情，再挤掉那些早已闲置多时却占很多内存的旧感情。月亮躲进云层，风已经回家，语言变得苍白无力起来，对于灵魂来说，有的时候，海角天涯与你同行的人比与你一起走到终点的人还重要。
古镇的夜晚逐渐褪去了喧闹的华衣，凉意驱赶着白日里周围的余热，古街中段，盖顶华丽的“栖凤楼”，夜晚在灯光下份外华丽。映衬着整条古街“平盘端凳，雕窗扇门，院落集中泗水倒淌”的格局。
还在通宵营业的几家小店，橘黄的灯光，幽深的小巷，店边的鲜花艳而不俗，香而不浓。两个人穿梭在戴着口罩来往热闹的人群之中，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，当然谈论爱是最合适的主题。不知不觉聊至深夜，远行说，来，我送你回客栈。姗姗心里隐隐是有些失落的。成年男女，好像总要发生点什么才对得起这花好月圆夜。那点失落的情绪刚要漫出来，远行说爱是有层次的，《罗马假日》讲述爱的浪漫，《魂断蓝桥》讲述维护爱的纯洁，《卡萨布兰卡》讲述为更伟大的事业可以牺牲爱，说着说着突然抓住了她的手。姗姗有点懵，片刻后她下意识地拽开了，莞尔一笑说，这个时候的爱讲述的胆大包天。两人默默并行走了一段路，远行说这样的夜晚应该用啤酒来结束那份意犹未尽，姗姗未答话。
客栈老板娘是姗姗认识的第一个人，两天前，她住进这家面朝小溪，背靠青山的客房，胖胖的老板娘絮絮叨叨讲了不少单身女性的注意事项，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，姗姗可没放在心上，自己已经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姑娘。
回到客栈，量过体温，老板娘继续发挥她的好奇，“你爱人来得这么晚呀”，姗姗笑说，咱们可是萍水相逢搭伴而行的路人，老板娘混浊的眼睛里透着意味深长的目光，好像是做贼心虚，刚刚打开话匣子的两个人拘谨了起来。
古镇的客栈夜晚，朦胧的红袖飘香，散发出一种人文的气息，隐约中，传来竹笛悠扬的旋律，是那种听了让人愉快得想哭的韵味。
这里的朝阳升起来，带着初恋的味道。天亮起来，共同乘船渡河的人，上岸就要回归自己的生活轨迹。你情我愿的时候，迂回曲折绕行是心愿，无法继续前行或许才是结局，有的人，珍藏着这段美好日子，有的人，又继续去寻找新的目标。
姗姗柔柔地靠在客栈门边说：那些走着走着便散了的人，有多少憧憬，便有多少失落。最美好的相遇不过就是当想念声起，有人在原地，从未曾远离。无法前行的彼此便是往后余生各自安好。
远行挥挥手边走向越野车边说：这个世界大病一场，我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大病一场。
看着那个潇洒的身影大大方方在青石板路上渐行渐远，启动越野车，轰鸣着绝尘而去。
一天的行程，远行忙着赶路，有时候也会停下脚步，对他来说，就是从一个目的地前往另外一个目的地。傍晚时分，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“昨晚和你同行的女子体温不正常，好像在发烧”。发烧，这个时期是属于高危词汇，远行的警惕性瞬间升得万丈高。
有时候，人与人的交往，理智与感性一定会做无数次的纠结，勇气才是最后的考量。深夜，远行的越野车在秦岭山路疯狂疾驰，轮胎在弯道发出了刺耳的嘶鸣声。
遇见姗姗，那颗枯萎的心，像是枯木逢春，又像是老房子着火，一发不可收拾。远行有过两次恋情，和前妻结婚后，一直两地分居。前妻是北方人，不愿意来四川，而他的事业，一旦去北方，人脉和经验都要从头开始。谁也没有妥协，一直分居，终究让感情淡了。他们和平分手，没有孩子。这两年，他将自己全部的身心放在了研究上。
再次返回客栈，胖胖的老板娘似乎看到救星，嘴里不停的念叨白天姗姗已经吃了退烧药，现在好像没有什么大问题，我们是偷偷给你打的电话，因为不知道怎么办，现在漏了一个疫情不报会被罚得倾家荡产的。
眼前，蜷缩在床上的姗姗失去了昨日里的活泼乱跳的样子，那个面颊红润的女子此时眼里黯然无光。看到远行，姗姗无声地哭了。那种感觉很奇妙，像是看到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亲人。
“我上辈子一定欠你，所以今生要来还债”，远行打趣说了一句话，她眼中泪水再次决堤，这是当年恒常常爱说的一句话，每年假期，她总是装不好回家的行李，他便一边收拾一边一遍又一遍的念叨，她笑他唠唠叨叨，婆婆妈妈，却又满心欢喜地听着，一点儿也不想长进。他念了四年，他替她抄了四年笔记，还自告奋勇的替她遮掩逃课。他对她的喜欢被表达得明晃晃赤裸裸。而她，太含蓄，太小心翼翼只说要当一辈子的债主，语气有点撒娇的意味。
年轻的恋爱真好，幼稚浓烈，却又快乐无比。
看着姗姗刚刚露出一抹微笑，立即又黯然的眼神，细心的老板娘说是不是应该报当地的疾控中心，万一......。
“别送我去医院，求你了”，姗姗用手轻轻地抓住他，她在害怕和担忧，这个非常时期发烧的人需要把接触到的身边人告诉国家机关，一旦出现疫情任何隐瞒都属于犯罪。远行不说话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，整整一个晚上，姗姗的体温总是在反反复复，远行在老板娘那里找来毛巾和酒精，用物理法降温，半个小时换一次。期间不放心的老板娘又来过两次，反复重复还是送医院比较好！远行装做没有听见。听烦了，便回，出了问题我负责，大胆而直接，老板娘只好嘟嘟哝哝的走了，然后送来了米粥。
天亮时分，姗姗已经没有了发烧的迹象，低声问他：你完全可以不用回来的。
他说：“嘿，你难道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这么认真吗？”
姗姗的心怦怦跳，却又觉得这不是她这个年纪该有的姿态，于是低下头假装在吃饭，身体却感觉被远行看得发烫。
连她都对自己的表现感到惊讶。才短短两天，就对远行有了好感？那么，她对恒的爱又算什么呢？而且现在，她没有离婚，她还有个调皮可爱的儿子。她躲避着他烘热的目光，转移了话题，或许是成年人的贪心，她不知怎么的就隐瞒了自己的有些故事。
连续三天，远行除了外出拍摄研究的资料，其他的时间都陪伴着姗姗，谈古论今，他喜欢历史和地理还有文学，就像当年的恒，让她有晃如隔世的恋爱感觉，她满心喜悦地接受着，偷偷将电话调成静音。那几天，他们像一对情深意浓的情侣，如果时间静止下来该有多好，是不是可以在这里偷度一生，不被打扰。
老板娘这时侯已经完全熟络，时不时会调侃几句，远行总是用一种无辜而又真诚的眼神看到她心发慌。成年人之间的距离，有时候只差一个表白，他的眼神太真诚，她没法拒绝，但有点心虚。
期间，青木川下了一场连绵24小时的雨，雨后的古镇街道安静，潮湿的空气仿佛从毛孔透进肌肤，干枯了整个冬天，春天的小溪蓄满了水，流水潺潺让人情不自禁地喜爱，品读历朝历代文人墨客的诗词名篇，畅游于薄雾的清晨之中，体验出一种出世离尘的感觉。等到多年后忆起，依然是风雨中最美的记忆。
老板娘说：这场雨过后，青木川古镇的人流会更多，特别是夏天，这里是理想的避暑散心胜地，来的情侣特别多，因为这里安静，说完这些，乐滋滋地和老板张罗着还要添置一些物品，得把疫情期间的损失补回来。
归期迫在眉睫，姗姗开始收拾行李，离开恒以后，这些往日里看起来比较棘手的问题竞然迎刃而解，这些年她还学会了做菜。那一天清晨，远行出门去拍摄伏羲崖的晚霞，晚上，她决定在远行面前露一手，顺便和他告别，当然也要告诉他，自己和青木川的故事，还有家庭，应该作一个了解，她终究不是他的良人！甚至听从老板娘的游说，花了一百元，为他求了一道姻缘帖。
整整一下午，都没有远行的信息，黄昏时分姗姗心神不灵，给远行打了一个电话，没有人接，继续拨打，依然无人接听，晚上10点，电话终于接道，一个陌生男人的口音：
“你好！”
“我想找这个电话的主人。”
“我们是交通警察，这部越野车在秦岭山区失控冲进悬崖，初步估计是雨天打滑，事故的原因还在处理中。”
两个月以后，姗姗检查出怀孕，她删除了所有与青木川相关的联系，决定生下这个孩子，她想好如果是女孩，叫青远，男孩叫恒远。
从这一天开始，姗姗再也没有去看过心理医生。
